雀栖枝 C.1
Chapter.01
雷声千嶂落，雨色万峰来。
雷雨踩着七月的尾巴降临于花枝市，稍作几番酝酿便哗啦啦地落下来，乒铃乓啷地砸在树叶上，硬生生把翠绿的叶子薅了一地。绿叶气息奄奄的趴在地上，等待尊严扫地。
从城市上空看，万千景象无论高低都给蒙上了一层毛玻璃，一片水雾朦胧，只有闪烁的车灯和缎带似的路灯蜿蜒盘桓城市各处。
最后一班公交车晃悠悠地蹚过一个水坑，溅起一串水花四散，而后车停在站台旁，后门噗嗤一声打开，有人撑开伞跳了出来，迎着风雨往“梨花春”走去。街边的路灯在雨帘中氤氲成模糊的一团光球，四周安静地只听得见哗哗的雨声。
梨花春保安亭新来的保安刘郜，这会儿无聊的等下一个交班的来接班，思绪大半不在大门口，抬头便看见有人站在铁栅栏门外抬手刷门禁卡，心神不定的，一下被吓得心脏突起来。
“小姐这么晚才回来呐，今天雨真大啊。”他定了定神，看到是一个女孩，向她搭话。
“你是新来的吧。”女孩问。她斜刘海下一双灵气盎然的桃花眼此刻带着清浅的笑意，左眼眼角下一点朱砂痣，探路灯的光衬得她肤色白皙，加上一身出尘的气质，让刘郜看呆了眼。
迟栖宁站进行人专用的玻璃长廊里，将伞收起。
刘郜挠了挠后脑勺，心想挺眼生的，嘴上回道：“是啊，我是刚来一周的刘郜，大家都叫我小刘。”他又多看了几眼这个漂亮的女孩子，猜想她应该是出去旅游了，这才回来吧。
“肚子饿了吗？这盒饼干挺好吃的，我也吃不完，帮我吃掉可以吗？”迟栖宁从包里拿出一盒饼干，放在保安亭桌子上。
“我先走了，工作辛苦了。”
“不辛苦不辛苦。”刘郜应道，看着她走远。
“看什么呢？哦，迟小姐啊，是旅游回来了吧，这是带回来的特产么？”来换班的保安何屹拍了拍他肩头，顺着他目光看过去后了然。
“何哥，迟小姐是哪个区楼的？”刘郜问，顺手拆开饼干包装，捻了一块吃，“诶这饼干挺香的。”
“‘商吕’。霓虹手工饼干，当然好吃了，留点给明天值班的几个，让他们也尝尝。”何屹拿起里面的小卡片看，捻了一块吃，“梨花春的保安工资高，住在这里的人性格都不错，有什么稀奇的都会给我们这些带点。”
“我看梨花春做的挺漂亮的，住的人却不多，每天进进出出的就那几个，怎么没人来买？”
“你以为梨花春真的是普通住宅区啦？没有上面的批准，谁都不能买这儿的房子住。”何屹扫他一眼，“上次有个富豪，看上这儿的房子了，威逼利诱，结果最后没买成，还送了礼道歉——许先生直接送我们保安了。”
“记住啦，这儿住的每个人都不能得罪，也别随便把住户信息说出去，入职书写着的都记好。行，回去吧，路上注意安全。”何屹拿了块饼干塞住刘郜嘴巴，道。
“哎记住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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迟栖宁穿过几段玻璃长廊后，步入“商吕”区楼，拿出卡刷门禁，一声短鸣后门开了。接待处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瘫坐着，一副好长相尽毁于毫无精气神的坐姿上，看见来人后懒洋洋地抬起手打了个招呼，另一只手用令人咋舌的速度在屏幕点击着。
迟栖宁将雨伞放进伞桶里，将手里拎着的寿司放在桌面上，又从挎着的帆布袋里取出个用布包着的长方体给他：“哪个篇章了？”
贺宣眼皮抬了下，看了眼那个布包着的物体，回答道：“匈牙利舞曲。霓虹好玩吗？”
迟栖宁沉默，表情一言难尽。
贺宣难得看到这位大爷露出这种表情，玩笑心大发:“怎么了？遇到神明，爱上了，却因国籍……靠我都玩那么高分了！！”青年手机被抽走，画面上钢琴块向前滑动，又倒回停止了点击的那里，给了个分数——然后就黑屏了。
始作俑者摁了关机，声音带笑看着他：“再重复一遍？”
后者的命运咽喉被扼住，不敢轻举妄动。
迟栖宁满意地点头，这才回答他问题:“遇到一只狐狸，从我进山后一直跟着，啧，跟了我好几天。”她揉了揉被雨水打湿的刘海，把手机丢回给他。
贺宣递了条毛巾给她，让她把头发抹干，没再玩手机。他开了盒寿司，把芥末包拿走，挑出女孩爱吃的几个口味，自己又把剩余的她不爱吃的放一边，挤上了芥末:“狐狸，谁家的？”他问。
“看样子是个式神，还是量产的那种。自称是霓虹方面一个叫‘时之政/府’组织的，问我有没有兴趣入职。”迟栖宁捻起寿司吃。
“你怎么说。”
“不去，我又不缺钱。”
“夭寿啦，某高中生说她是土豪。”贺宣笑。
“贺宣，你是想下个月交流会被我点名揍是吗。”迟栖宁眯了眯那双桃花眼，语气有点凉。
贺宣咽下寿司，“别，你们这些老前辈，点名交流可是毫不留情，到时候那些前辈们都是来看后生交流，就你一个前辈拉着我，不怕人笑话呀？”他说着突然笑了起来，眼睛弯了弯，映着暖黄的灯光，有种说不出来的好看。
“十二个区的接待处都是好看的人吗？”迟栖宁问他。
“没有的事，十二个区中‘商吕’的我最好看。”贺宣一脸臭屁。
“……”明明唐杳比你好看。
“我问那只狐狸什么职业，说是‘审神者’——嗤，口气挺大的，‘和神明共事，一同保护被修改的历史’。”迟栖宁回忆着那只狐狸的话。
“霓虹家怎么什么都有。不去妄想既定历史又怎么会催生出‘怪物’去修改历史呢。”贺宣不屑之情溢于言表。
迟栖宁拿寿司的手顿了一下，“是吗？”她若无其事地拿起最后一个寿司吃掉，“我上去了，你注意点其他区楼发的消息，我看最近不是很太平。”
“你回来的时候看到什么了？”
“‘河’外面有很多‘蛋壳’，唐杳说可能‘里面’有‘东西’要出来。”
贺宣听到某个人的名字，原本去拿手机的手顿住，意味不明地嗯了声，有点心不在焉。迟栖宁看了他一眼，有些疑惑:“你跟唐杳怎么回事，吵架了？”
“没有——”
没有个球，一看就是吵架了。迟栖宁转身就走，完全不想再过问这对冤家的事。
电梯门关上的刹那，她突然想起在霓虹山林看见的一幕。
是黄昏，几个孩子站在‘桥’的那边，面露哀伤，似有希冀的望向自己。
而后金乌落入山嶂之后，天光泯灭，一切都如烟般消散。
.TBC.